作者:陶冬,瑞士信贷董事总经理
来源:新浪博客
特朗普主义对世界的影响,会远远长过特朗普在白宫的四年或八年,特朗普主义对世界的冲击,也会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笔者认为欧洲很快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特朗普,特朗普之后美国还会有新的特朗普。今后二十年,我们需要面对的不是特朗普一个人,而是特朗普主义。
特朗普主义是一种思潮,以民粹主义为特色的反建制思潮。这是对战后建立起来的政治、经济、贸易、社会秩序的一次清算,也标志着全球化趋势逆转的开始。
全球化,带来了商品的自由贸易、生产线的全球分布、资金的跨境流动,欧洲甚至尝试了人员的自由居住。全球化刺激了生产力的提高,经济的繁荣,二次大战后再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全球化的后期,低端就业从发达国家消失了,资产投机带来汇率、市场乱波,财富分配严重不均。
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原本为改革提供了一个契机,但是执政者却勇于印钞疏于求变,贫富悬殊更加突出,低收入阶层上升的机会被固化,愤怒与绝望,成为极端政党、极端思潮在民粹主义闪光灯下上位的良机,政治黑天鹅事件迭出。
从经济学角度上看,全球化逆转意味着生产率下降、生产成本上扬,最终需要消费者埋单。这个过程中全球增长水平应该会出现结构性下移,所有国家都是输家。相对而言,美国、中国等大陆型经济所受到的冲击较小,因为内需市场仍能维持经济的运作。新加坡、香港等严重依赖外部物流、资金来制造经济活动的经济体,则面临严峻的考验。
欧洲曾经是全球化运动的发源地,当年的欧洲共同体概念就是贸易自由流动的范本。欧盟与欧元,又是全球化进入更高阶段的一场尝试,试图在国家之上建立跨国协调机制和跨主权货币,欧洲甚至要在接纳叙利亚移民上要求一致行动。笔者看来,欧洲是特朗普主义崛起的最大牺牲者。从意大利到法国,再到欧洲小国,传统的主流政党被选民所抛弃,极端政党揭竿而起,打烂现有政治架构、疑欧成为他们共同的要求。欧洲的特朗普们对全球经济、市场可能带来的冲击,估计远大过美国的特朗普,这是由欧洲的政治体制、经济体质所决定的,欧元这个人为货币和脆弱的银行体系可能被放大,随之产生市场动荡,其后的地缘政治变局目前根本无法评估。
特朗普主义中许多经济主张,其实是彼此矛盾的,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特朗普一方面希望大搞财政扩张,另一方面要求联储货币政策正常化,一方面要增加财政赤字,另一方面打算制裁美国最大的几个海外金主。年轻时候特朗普要么没有选修经济学,要么经济学课程不及格。特朗普主义的经济主张,基本上仍停留在理念上,可操作性不足,经济菁英们似乎也不是很热心帮助他建立可行的政策框架、落实细节。有可能执政的法国、意大利极端政党,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建立一个机制,远远难过摧毁一个机制。
市场此时看到了特朗普主义要求拉动经济的一面,不过对其另外一面似乎认识不足。
美国的精英政客、媒体、资本,曾经将特朗普描述为洪水猛兽,好像唯有克林顿才是救世主,代表稳定、理性。仔细想想,其实这些年世界政治上的烂摊子几乎均与希拉里有关,阿富汗、伊拉克、中东颜色革命、乌克兰、叙利亚,每一场革命均做到无法收拾,均成为产生新的恐怖主义者的温床,为世界带来的是流血、动荡,而不是理性、和平。美国为这些战争已经支出了超过两万亿美元的军费,特朗普说海外收缩,省下钱来搞基建,似乎亦非癫狂之语。
美国人对于追求他们心目中的“普世价值”,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并且愿意为此承担代价。战后的马歇尔计划、日本重建计划,是其代表作。北美自贸区,也是一个“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例子。这是美国维持战后世界秩序的底蕴,是自由主义在全世界扩张的动力。美式自由主义在全球政治上的成就,一是殖民主义体系的崩溃,一是苏维埃体系的崩溃。美式自由主义在经济理念上的标的是华盛顿共识,最大成果当然是跨国企业、跨国资金带来的全球化风尚。
在特朗普引导下,美国转向门罗主义式自我锁国,其实有其经济背景。制造业重回美国已有长足进展,如果假以税务优惠,再加上低廉的能源价格,跨国企业回归、美国经济再平衡确有希望。政府的财政收支有所改善,政府发债数量减少,美国对海外资金的依赖程度下降。美国的科技创新不断涌现,在世界上的领先地位不断得到增强。几年内美国便可实现能源自给自足,波斯湾、北非的经济战略意义明显下降,海外军事收缩短期内不至于直接影响国内经济。
到2020年,在霍尔木兹海峡巡戈护卫的,可能是中国战舰。辽宁号,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