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14日,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在《思客讲堂》上,特别就北京积分落户政策征求意见稿的发布,回答了观众对于积分落户的疑问,并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周其仁认为,积分落户不失为一种过渡的方法,但它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人口调控的问题。以下为周其仁精彩观点整理。
周其仁:计划经济下,人是不能随便动的。那时规划和计划都是很好做的,哪里去多少人也都是可控的。但是改革开放之后,这个因素松动了,生产力中人的因素活起来了,激发了巨大的生产力,也激发了普通人的自由,这都是正面的。但挑战是,人到底往哪里走,会落在哪里?我的看法是,我们现在整体对这个事情的理解甚少,所以我看过很多地方,包括北京、上海,规划的第一项就是测将来有多少人口。这种认识从基础上就打了问号,你根据什么测?根据趋势外推,推不出来,因为限制条件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从不准随便流动,进来要办户籍,变成可以在一定条件下进来。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考虑人往高处走。现在交通成本很低了,人可以从很远的地方来。这个半径越长,如果你的相对收入高,那越是挡也挡不住人家要来。你收入高那么多,我上一代来不了,下一代也要去,人往高处走是不可抗拒的。
倒过来看,特大城市确实有承载的问题。我们的管理布局、基础设施(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都是给定的,凡是人去的地方,都是人仰马翻的。这确实是现实生活中的矛盾,水、电、垃圾、空气,你问问市政府,他们也是挺愁的。我们光说把城门打开,人当然不高兴,觉得你们书生的议论脱离实际问题。
那怎么找平衡呢?这么几条。
一是要把城市里收入高的不正常因素去掉。我们中心城市收入高是一个分配的结果,就是公共财政不均等。我们自己当了几十年首都居民,讲老实话,在全国居民面前有点惭愧。没电先供北京、没水先供应北京,北京的医疗、教育、文化都是别的地方无法比的。如果所有公民得到的公共财政比较平等,这个诱因就会降低。
二是大城市的市场作用也会抑制人口,人的收入高是一方面,但是都来了以后,很多成本就贵。所以我们在城市的水价、房价这些所有价的控制上要当心,不要说我是首都,我就得控制得比别的地方更严格。你控制得越厉害,就等于有一个补贴,有了补贴人家不来才有问题呢。所以要把这些因素尽可能地削减。
三是过渡时期要选一些办法。像北京刚刚公布的积分落户,你完全不让人来也讲不过去,所以有一个积分制,看你给这个城市贡献达到多大点、持续多长时间。广州早就搞这个事情了,积累了这个经验。
四是很重要的,你看人的生活周期,他真正老了以后,不一定都待在城里,特别是年轻的老人。高龄人群化分为年轻老人、中年老人和老老人,老老人还得回到医院附近,年轻老人和中年老人还有一定的对流。我们说城市居民不能到郊区购买物业,这个要讨论,在重庆做的城乡统筹实验,就是在实验这个东西。年轻老人就可以离开中心地段,让更年轻的人进来打拼,这也可以缓解中心城市压力偏重。
当然,更根本的是城市要不断地进行更新,增加它的承载力,我们对这条现在普遍信心不够。一想大城市,就觉得已经人仰马翻了,其实人仰马翻跟我们很多的管理、设置、机制有关系,你想改善是可以改善得了的。你看我刚才给大家看的图片,就离这里3公里的北京,空空如也,那讲起来都是不能相信的,不是过密的现象。
所以要几方面共同努力。不过这么一个大的问题,任何一个简单的药方都是很难完全解决的,可能要从好多方面一起来。另外也不会一天就改善,人仰马翻的状况大概还要持续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