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讯咨询发布的中国酒店市场发展研究及投资前景报告显示,人类是从树上下来的。当第一个古猿双脚直立踩在土地上时,“树”从家园变成了图腾。六七百万年的时光过去,人类从树木森林走入钢筋混凝土森林,却总想要返回去,寻找精神的原乡。而在一间间以树为名的度假酒店里,在时间和空间的交错变换中,我们找到了与自然对话的方式。
对于酒店来说,树木是造景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对于入住其间的人来说,树不仅仅是树。入住一家酒店,靠什么来判断所处的时节与位置?几年前,深夜入住巴厘岛的一家酒店,全无身处异国他乡的感觉,直到第二天推开门,看到庭院水池上掉落的鸡蛋花,墙外曲曲折折探入的凤凰花树的枝叶,才会由心感慨——这是从未到达过的土地啊!
游客们总喜欢在秋天去日本的京都游玩。火红的枫叶从树枝烧到了酒店庭院的枯山水,烧出了金阁寺的前景色,组成了日本秋天的全部意象。虽不言,却又在人们心里喋喋不休。中国的酒店里,大多留着银杏、槐树、樟树、枫树,东南亚的酒店,则更多的是榕树、鸡蛋花树、凤凰木,到了海岛,又是随处可见的椰子树。酒店到底在哪里,又是什么季节,看树便知。
看一座城市的历史,也要数一数树木的年轮。南京的古树虽然不少毁于历史战乱,但满城梧桐树,却成为了不少人对于这座城市最初和最后的印象。有人说,是为了迎接孙中山的奉安大典,成就了如今的中山路等街道的绿荫蔽日,连绵不断的法国梧桐。也有说法,是蒋介石为了讨自己夫人的芳心,特地将整个城市都种满了梧桐树。有历史的树,才能催生出如此浪漫的故事。
西安的古观音禅寺里,一株据说是唐太宗亲手所植的千年古银杏,在秋雨后谢尽繁华,一瞬间梦回盛唐长安,这才是千年古都的气韵所在。树也是要有时间来包浆的。有些城市绿化做得很好,可细看之下,花丛是用花盆摆上去的无根之花,树木根基尚浅,需要用好几根木棍或者金属框架支撑。这样的城市给人的感觉便是发展迅猛但缺乏底蕴。
城市如此,酒店也一样。为了显出特色,随意移植栽种树木,反而有附庸风雅之嫌。很早以前,人们便把对自然的崇拜转嫁到了树木身上——自然太过缥缈,而树木却是实实在在能给人好处的。太阳栖息在一棵叫“扶桑”的树木上,也相信月亮上有一棵永远砍不倒的月桂树。至今也有很多村民们相信,上百年的古树具有灵性,能庇佑一方……
生活的空间应该要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感觉出时间的流逝与无常。因为建筑的本质,是回归自然。不少度假酒店,打出了“树”招牌,一次“与自然共生”的住宿体验,让人们像寄居于大树的鸟儿,生起了与自然接触的惊喜感。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昼拾橡栗,暮栖木上”,与树有关的居住处,人们首先便想到树屋。古人类花了几百万年从树上下来,现代人又花了几十年回到树上,而心态却是截然不同的。
在日本,有一家名为Kusukusu的树屋酒店,“栖息”在一颗有300年树龄的樟树中,树屋结构相对独立,并不依靠树干支撑,形成了与树木相互依存缠绕的独特联系。就像远古人类居住生活都在树上一样,这家酒店也让人轻易不想“下地”。树屋顶部是一间类似茶室的空间,有着宽敞的露台,想必惬意至极。而树与树之间,还有走道连接,在移步换景中接触一片绿意。
这个季节,如果有人沿着杭州的龙井、满觉陇路蜿蜒而上,或许会被被翁家山的一栋建筑所吸引——远远望去如同安在茂密树梢间的一个鸟巢,不张扬地接纳来者。云树酒店,从外望去,这个将自己藏匿在山顶大树中的建筑物,极简而单调,没有抢眼的色彩。但倘若你走进其中,从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层层绿意便扑面而来,遥望日月消长,靠着一片山林,可收买人心。
而最让人叫绝的是在酒店的外立面上,设计师用了15片镜面玻璃用来反射自然景色,使得建筑与环境产生了有趣的交流——蓝天、白云和枝叶婆娑的树影映照在玻璃窗户上;光影还会随着一天中的不同时段在窗上缓缓地爬上爬下;从不同角度看去也大不相同,可谓变幻无穷。这一面镜墙,能看到四季变幻,甚至是风的脚步,而酒店则像是融在自然里,与自然共生。
养云安缦的树木故事,显得更为浪漫。历时十六年,与树结缘,因树而生。酒店缘起于一个历史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距上海700公里之外的抚州乡村,参天大树见证了世代的繁衍与安居,似若族长守望着家人,凝视着大地的四时更迭,成为自然文化历史的亲历者。时代变迁,城市新兴,为免于被新建水库封存水底的命运,千年古树百年老宅跋涉千里,重逢于他乡。
除了乡村,我们很难再看到人们与树如此深刻的羁绊。迁移之日的黎明,村民早早聚在一起,按照习俗为大树系上红绸,燃香跪拜。震耳的鞭炮声送走古树,是真挚的感恩与祝福,更是诉不尽的不舍与离愁。
酒店花了十六年的时间等待,古树抽发新枝、冠盖如茵,古宅重建,重拾被时光掩盖的岁月,树宅相守、天地人和,旧故事从此得以新延续。
在树木身上,我们学到了什么样的生活?是与自然的相互依存,还是静看变迁、守候一方?也许,是在触摸在树木的瞬间,看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慢生活,看到了第一个古猿跳下树,从此沧海桑田,人猿相揖别。
树木从上到下都发挥它在自然界的作用,从树冠、树干到树根,可以看到松鼠、爬虫、真菌、果实等生物的驻留,它们仰赖树木从事生命活动,同时也给大树本身带来好处,形成一个完整的食物链。人,也身处其中,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古代人的村落、房屋也总是与树木为邻,比如在闽粤客家地区,至今仍有许多伯公树,这是当地特有的神树,如今留下的都是高龄古树,人们只要走出家门,就能和自然打个照面。
《礼记·祭法》说:“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人们相信,万物皆有灵,而城市中生活的行道树大多是人工移植,日日吸附尘埃,本就缺少自然味道,更别说有“灵性”。
人的内心会出现“野性的呼唤”。选择度假,看起来更像是一种逃离,如同婴儿回归母体,人类回归自然,不仅仅是寻求心灵的安全感,也是身体的舒适。酒店中的古老树木,也带着人们赋予的精魂,成为了人们与自然对话的纽带。
从出走自然到回归自然,人类花了数百万年,可通过树与自然对话的方式,却从来没有断过。在老人们的回忆中,总会有一棵村口的大树贯穿始终,几个小孩手牵手都合围不过来,长辈们在树下纳凉聊天,一派怡然自得景象。
从乡村到城市,人们只花了几十年,一棵棵大树在回忆里悄然湮没。所幸,我们并没有丧失与自然对话的方式。在一间间以树为名的酒店里,还藏着我们心心念念的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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