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本土最大的大豆压榨企业黑龙江九三粮油工业集团可能无法继续背负 “中国油脂企业最后的坚守者”之名。
这家公司是国内目前惟一没有外资参股的油脂企业,其董事长田仁礼,一直被业内认为是一位坚定的经济民族主义者。不过,上周他告诉本报,“集团已经确立了 ‘国际化’的发展方向,不排除与外资合作的可能。”
田仁礼之所以做出上述表示,是因为从上周开始,外资并购九三粮油的说法就在业内小范围流传。
一位官方人士告诉本报,外资粮油巨头益海嘉里集团正与九三粮油进行谈判,“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九三粮油用一定数量的股权来换取外商的投资。”
益海嘉里高层对此消息拒绝置评;田仁礼只是做出上述表示。
目前,在市场行情和政府调控的双重挤压下,大豆加工企业又一次普遍陷入困境。业内人士担心,九三粮油的“国际化”只是中国大豆产业新一轮洗牌的开端。
再谋“国际化”
按照前述官方人士的说法,九三粮油与益海嘉里的接洽早在春节前即已开始,“我们春节后不久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国家粮食局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也告诉本报,确实听到过类似的消息,“不过到现在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文件材料,我们猜测双方还未谈妥。”
九三粮油集团董事长田仁礼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九三未来肯定要朝国际化的方向发展。”国际化既指原料采购和产品销售的国际化,又指产业链和经营管理的国际化。考虑到这样一项巨大的工程耗资不菲,与跨国资本的合作无疑是中国本土大豆企业最便捷、廉价的国际化路径。
对于田仁礼来说,坚守还是合作,都不是一个轻松的选择。田长期以来对于外资油脂压榨企业持激烈批评态度,被认为是一位坚定的经济民族主义者。因此,尽管被外资并购的传闻近几年不断在业界流传,但都被田仁礼一一否认。
不过,此时非彼时。
一家交易机构的负责人告诉本报,益海嘉里并购九三粮油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按照他的说法,九三油脂“国际化”是困境之下的无奈之举。“主要是去年的市场波动,使得很多企业陷入了困境,后来的国家收储政策更是把九三这样坚持使用本土大豆的企业逼入了绝境。”
据本报了解,九三粮油目前在黑龙江的5家加工厂基本处于停产状态,沿海三家还在勉力维持。
正是经营的困境使田的态度有所缓和。他上周对本报表示,不排除与外资合作的可能性。“如果有合适的外资企业愿意跟我们合作,我们会积极考虑。”但他同时申明,与外资合作的前提是,保证中方控股地位,并拒绝“任何不合理的附加条款”。
田所认为的不合理条款主要指过去外资企业并购内地企业时,通常会有优先采购几年进口转基因大豆的条款。田仁礼认为,这些条款导致外资控制了中国大豆市场,并不断积压本土非转基因大豆生存空间。此前的公开数据显示,2006年黑龙江的大豆种植面积比2005年减少25%,2007年又比2006年减少12%。。
不过大多数的市场人士对于这些条款表示理解。一方面本土大豆出油率通常只有18%左右,而进口转基因大豆的出油率高达25%。另一方面本土大豆单产(500斤/亩)远低于国外转基因大豆(700斤/亩),价格通常也要高于进口大豆。
在这种情况下,“本土大豆根本不具备竞争优势,企业用本土大豆榨油几乎注定要亏损!”一位外资企业负责人对本报说。
这位负责人认为,田仁礼一直坚拒的这个“不合理条款”使得以前外资企业对于九三集团望而却步。
田仁礼则对本报强调,如果外资不能答应这些条件,他宁愿自己去铺设全球销售和采购网络,独力国际化。“到目前为止,外资企业还没有作出让我们满意的姿态。”
危局之下
在与外资的斡旋中,田仁礼和他的九三粮油还能坚守多久?答案似乎很近。
“这一次的消息和以前那些外资并购九三粮油的说法还是有些不同,最重要的是环境改变”,一位分析师评论说。
2004年的三四月份,大豆期货市场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结果却是国内加工商损失惨重。
业内人士估算,整个中国大豆产业在那一轮市场波动中损失超过80亿美元。
大批企业的资金链因此断裂,不得不引入外来资本兼并重组,益海嘉里、ADM、邦吉、嘉吉等外资粮商趁机渗透中国大豆产业,甚至中粮、鲁花等国内油脂业巨头也不得不接受了外商合资的要求。
这也被看作中国大豆产业的第一轮洗牌。那时,田仁礼带领九三油脂躲过了这场危机,成为中国硕果仅存的民族大豆加工企业。田仁礼也被认为是民族大豆产业的擎旗人。
2007年,某外资公司将收购九三粮油(当时名为九三油脂)49%股份的传言喧嚣尘上,但最终却不了了之。事后有分析人士指出,九三粮油其实更想获得政府的支持。
现时情况又有些不同。
据本报了解,更多的并购重组也在酝酿中。据哈尔滨一家咨询机构负责人介绍,当地大大小小的油脂企业普遍都在寻找买家。“很多企业现在都是勉力维持,如果没有注入新的投资,肯定要死一批。”
根据这位人士介绍,目前黑龙江省约有大大小小数十家大豆压榨企业,但是自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就普遍开始亏损,绝大部分的企业选择了停产歇业。在最严重的12月份,停工率达到95%。
亏损的原因之一是市场波动,从2008年7月至今,大豆价格从高峰时的5855元一度跌破3000元/吨,绝大部分企业再次出现巨亏。据田仁礼测算,全行业的亏损额可能达到23亿美元。不过大连商品交易所总经理刘兴强认为,很多加工贸易企业接受2004年的教训,通过期货套保等手段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这轮市场波动的冲击。
如果说市场的风险尚可规避,那么相关调控政策的挤压则把大多数粮油加工企业逼上了停产的绝境,尤其是东北地区使用本土大豆的加工企业。
目前,有关各方为保障东北豆农利益,以3700元/吨的保护价在东北地区临时收储600万吨大豆,但这项政策却误伤了当地加工企业。一些加工企业主抱怨,调控使得本土大豆比进口大豆价格高出近千元,使用本土大豆的加工企业因此面临着空前的生存危机。
“5个油厂已陆续停产了。”黑龙江阳霖油脂集团的营销总经理陈维庆对本报说,“如果正常开工,企业一天得赔三四百万元;而不开工,一天则亏100万元左右。”
据黑龙江省粮食局一位官员透露,当地榨油企业的困境也让地方政府揪心,为此该局正草拟一份关于扶持本土大豆加工企业的文件,主要内容是 “建议国家把今年临时收储的大豆按市场价销售给加工企业”。
好与坏
困局之下的选择题总是很难做。
九三粮油是目前国内最大的本土大豆加工企业。公开资料显示,公司总资产50多亿元,大豆年加工能力超过700万吨,年销售收入近百亿元。而益海嘉里及其大股东新加坡丰益国际集团是目前全球第三大跨国粮油寡头,截至2008年9月,益海嘉里在中国的食用油粗炼和精炼厂共24家,大豆年压榨能力超过1000万吨,无人可望其项背。
一些市场人士担心,如果这两家企业顺利合并,将形成一个拥有1700多万吨加工能力的超级油脂寡头。目前中国的有效大豆加工能力约为每年6000万-7500万吨。
事实上,大豆是中国最早开放的农业领域,也是目前中国对外依赖度最高的农产品(行情论坛)。在1996年之前,中国一直是大豆净出口国。每年出口量接近100万吨。1996年,根据当时新公布的大豆贸易政策,拥有独立进出口专营权的合资企业可以按照3%的优惠税率进口大豆,并不受当时的配额限制。
第二年,人们发现,中国进口的大豆数量达到279万吨,这还不包括347万吨豆粕。此后,中国大豆进口量就一直保持高速增长的态势,并在2000年突破1000万吨,超越欧盟成为世界最大的大豆进口国。
进口量的一方面使得中国的豆油、豆粕消费量猛增;另一方面,中国本土大豆由于单产低、出油率低等问题,在廉价进口转基因大豆的冲击下,产量和种植面积不断萎缩。其结果是,中国在大豆进口问题上骑虎难下。
包括田仁礼在内的激进人士甚至认为,目前中国大豆产业的困局,与当年贸然开放大豆市场不无关系。
而2004年的洗牌则使得外资企业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中国大豆市场。这些外商要求合资企业优先采购进口大豆。这进一步压缩了中国本土大大豆的生存空间。
“自从2005年以来基本就维持这么一种格局:外资企业控制着中国80%的大豆加工能力,同时80%的大豆进口渠道也掌握在他们手里。中国的食用油安全命脉已经掌握在人家手里了!”国家粮食局系统的一位专家评论道。
对于外资粮油企业的批判在去年年中达到高潮。尽管这些外资企业进行了辩解,但中国官方鉴于多种压力还是对外资粮油企业的扩张采取了限制措施。每一宗外资并购都牵动公众和官方敏感的神经。
而九三粮油和益海嘉里恰恰都是这根神经上最敏感的节点。